無跡之談。

曇花館，11.

「妳能不能，別這麼倔？」溥華。

「不然呢。」我不想許諾於他，所以我答非所問。我不願意再向他解釋，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裡，我在夜裡夢見的不只有他的背影，還有伸手也觸之不及的，與他相似的，陌恩的心。

他的相貌還是和以前差不多，只是多了以往些成熟，我並不意外，因為我們都是屬於被歲月雕琢過的產物，精緻且精鍊的。入座後他的笑一直沒有褪下，也沒有說話，他環顧曇花館的四周，彷彿正品嚐著什麼好喝的飲品，細心的，一遍又一遍，我不由得在心底低喃，果真一點也沒變啊。

「這裡很清靜呢。」溥華。

「嗯。」我。

「可惜是個討厭鬼的店。」嫣甄。

我瞇起眼看向吧檯，發現陌恩仍是一副慵懶的支著下巴，淡淡的朝我們笑。我也笑，只是再也不是如同方才的開懷，因為他在這，溥華在這。白曇側臥在陌恩的臂膀邊，溫順的閉上眼睡了，像是我們說話的聲音，連一絲絲也傳不進牠的耳朵裡似的。

溥華倒也沒有應答嫣甄的話，不過我知道他的眼神已經透露出他的興趣——關於老闆。他側身看向吧檯，我猜他第一眼看見的是白曇，而不是陌恩，因為他瞇起了眼，專注的盯著他最欣賞的白色，與陌恩喜好相同的白色。接著他看見了陌恩，我在心裡不知道排演過幾次如果兩個如此相似的人，有天能夠遇見，會是怎麼樣的畫面？只是今天卻真的碰上了，百感交集之時，我只有手足無措。

他們看著彼此，卻誰也沒有開口或者簡單點的頭，彷彿是場持久戰，誰先說話誰就輸了似的，但那樣的畫面卻誰也捨不得打擾，他們像極了舊識，可明明是今天第一次見，我和嫣甄被隔絕在他們之外的同心圓，只有靜靜觀看這場沉默的競爭。

「快樂麼，這些年。」溥華忽然開口，就算他沒有指明，我仍是知道他是對著我說，我很想開口，告訴他我這幾年不只在心底排演過一次的答案，只是，這一刻我忽然什麼也說不出口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在腦中。

「快樂……麼？」只是我不願沉默，所以還是張口嘴道出那不成句子的苦澀，我重複了一遍他問我的問題，卻只見他眼裡早洞悉一切。我忽然有些不悅，就想站起來轉身就走，只因為，他又看穿了我。

「我知道妳怕黑，所以我回來了，但回來遲了，對不起。」我愣住，當他對著我吐出這句話的時候。我以為我們早就已經結束，在五年前他失約的那天，可是，他卻說他回來遲了，怎麼了，他飛累了麼？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已忍不住傾瀉下一抹諷刺，是啊，我不過，只是他的港口。

「我已經學會替自己掌燈，你不必覺得歉疚。」我笑了，我想定是很美的，因為那幾乎用盡了我所有力氣去支撐，所謂的回憶的重量、真相的殘忍。他的眼底沒有驚愕，也沒有失落，只有一幕我從來沒有看過的……滿足。

「他會好好待妳。」他，是說陌恩嗎？一個我曾以為是上天贈給我的禮物，現在，卻是令傷口無法癒合的凶物。

那一瞬間，我覺得自己彷彿被抽乾了，思緒完全無法運作，是啊，走了一個，還給我一個，只是這一個，卻還是沒能用真心與我坦承，他的真心，早就給了別人，給了一個我永遠也無法勝過的女人。

「我會好好待自己的。」

我強行壓抑顫抖的聲音，試圖大聲且平靜的說。為什麼？因為我想溥華聽見，也讓陌恩聽見，告訴他們我再也不願掙扎了，再也不求什麼幸福了，再也不要聽從他們的意願，在愛情裡……載浮載沉了，那太苦了，真的，太苦了。